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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騫通西域的故事 (作者:黃彥勳)

2016-07-21

張騫通西域的故事

海上絲綢之路協會 總裁

黃彥勳

 

前言

 

  海上絲綢之路協會(海絲會)主辦的「張騫計劃──大學生暑期實習項目」,現正如火如荼地在「一帶一路」國家進行中。大家都知道張騫是漢代的開拓者;他不畏艱辛,出使西域,終於跑出古代的絲綢之路來。但張騫通西域的故事,你又知道多少呢?

 

  最近我在工餘之暇,閱讀一套叫做《漢朝就是這麼瘋狂》的叢書,作者月望東山[1]以輕鬆幽默的筆法,根據史實,將漢朝的歷史寫出來,讀來引人入勝。最使我感興趣的,是張騫通西域的故事;這個故事零碎地散落在該叢書內,現在我嘗試在這裡把它集中寫出來,與大家分享。

 

歷史背景

 

  首先,我們要了解張騫通西域的歷史背景。古代中國迄漢高祖劉邦擊敗項羽統一中原,都一直受到北方遊牧民族匈奴的掠奪和滋擾,秦始皇建萬里長城,也是為了抵禦匈奴的侵略。漢初雖然經歷了幾十年的「文景之治」,用主張無為的黃老思想管治,與民休息,使國庫豐盈,剩餘的食物多得在糧倉內腐爛,但來自匈奴的禍亂卻一直沒有停止過。劉邦在公元前200年曾親率32萬大軍打匈奴,卻被匈奴40萬軍隊圍困在白登山(今山西大同市東南)7天7夜。此後,劉邦為了全力對付內部封建割據勢力,對匈奴採取了「和親」政策。把宗室女子嫁給匈奴首領,每年送去一定數量的黃金、絹、絮、米、酒,允許人民往來買賣。以後幾代皇帝,雖然一度注意改革邊防制度,實行屯田墾荒,但都沒能徹底解決匈奴為患的問題。漢武帝劉徹即位之後,在龐大的國家儲備支援下,年輕而又充滿雄心壯志的他就渴望擊敗匈奴,開拓邊疆,一雪高祖被圍的前恥。

 

  公元前139年,漢武帝從匈奴降俘處獲悉在敦煌與祁連山之間有個月氏國,本來與匈奴的關係還可以,但後來匈奴的老上單于凶性大發,斬殺月氏王,還把他的頭顱扭下來當酒壺,月氏國於是集體逃亡,並從此與匈奴結下不共戴天之仇。漢武帝於是想到如果可以聯合月氏國夾擊匈奴,一定可以把匈奴打敗。不過,漢武帝以前從未聽過有個叫月氏國的國家,而且也不清楚這個月氏國的具體位置。要找到月氏國,路途遙遠不在話下,還要在旅程中跨過匈奴控制的區域。這樣艱巨的任務,要派誰擔當呢?

 

  當時,漢武帝看中了張騫。

 

張騫是誰

 

  張騫,字子文,漢中郡成固(今陝西省城固縣)人。他是漢武帝身邊的侍從,深得皇帝的信任,而且身體強壯、為人誠信可靠,又充滿智慧,足以應付路上種種的危機。經過全面的考核和評估後,張騫被委任代表大漢出使西域,開始了他傳奇的一生,也在青史留名。

 

出使西域

 

  張騫的使團有百多人,由他本人率領,有一位匈奴籍的嚮導,這個代表團浩浩蕩蕩地從長安往西北出發。正如上文所述,要到月氏國,必須穿越匈奴的領域,而一百多人的團隊要不被發現,基本上是沒有可能的,因此在毫無懸念下,張騫一行人等在踏進匈奴領土不久,馬上被巡邏的匈奴人發現。巡邏兵把張騫交給單于,這個單于名叫軍臣,是把月氏王斬首的老上單于的兒子。軍臣單于並不像父親那麼兇殘,因為某種原因,或許是敬重張騫敢於外闖西域的勇氣,單于不但沒有把張騫殺掉,反而把張騫的團隊留在匈奴,更指派了一個匈奴女子做他的妻子。

 

  就這樣,張騫在匈奴的大草原上生活了十年。

 

  人生有幾多個十年?換了是別人,可能思鄉鬱鬱而終,又或是選擇在匈奴安靜地度過餘生。如果是這兩個情況的其中一個,則我們的張騫故事也沒法寫下去。但張騫卻是個與別不同的人,十年來,他從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,也沒有放棄重返故國的決心。

 

  經過十年,匈奴人對張騫漸漸放鬆了戒備;十年間,張騫也沒有忘記進修以裝備自己,他除了學懂了胡語,也摸清了西域的路線。有一天,張騫和匈奴嚮導找到機會,帶著隨從逃跑。他們不走回頭路,而是一直向西走,往月氏國而去。不過,他們找到的,卻是一個名叫大宛的國家。原來,在張騫被扣留匈奴的十年間,西域諸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。

 

  月氏國在原來的根據地被一個叫做烏孫的國家打敗,月氏人只好舉國繼續往更遙遠的西方逃跑,尋找新的棲息地。張騫使團逃離匈奴後,花了十多天翻山越嶺,抵達大宛,看來過了大宛,還要往西走,才會找到月氏國。當時,張騫見到了大宛國王,鼓其如簧之舌,首先說明自己是代表漢朝出使月氏國,想不到在途中被匈奴扣留了十年。另一方面,張騫又向大宛王介紹大漢民豐物阜,並提出由大宛國派人保護張騫使團安全抵達月氏國,將來他返到大漢,必定奏請皇帝,重重酬謝大宛國。

 

  我想張騫有一定的口才,因為經他一番遊説後,大宛國王竟然真的派出護衛隊,又配了個翻譯和嚮導,把張騫使團安全地送抵康居(今中亞哈薩克南部)。到了康居,張騫又得到康居國王的協助,將他們一行人安全送到月氏國。

 

  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,經過千辛萬苦來到月氏國,張騫只要說服國王與大漢修好,共同對付匈奴,那就大功告成,可以凱旋回國,可惜卻事與願違,原來當時的月氏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。月氏人舉國為了躲避匈奴和烏孫兩國,輾轉來到大夏,並以武力降伏了大夏國,就此鵲巢鳩佔,在大夏國的領域落地生根。那兒氣候良好、土地肥沃,大夏國的原住民被管得服服貼貼,該處距離匈奴和烏孫十分遙遠,月氏人已沒有必要翻舊帳找匈奴報仇雪恨。

 

  那時,掌管月氏國的是一個女王,她覺得犯不著再對匈奴大動干戈,而且大漢更是在遙遙的千里之外,一旦匈奴發兵攻打月氏,大漢的救兵也是鞭長莫及,因此她婉轉地拒絕了與大漢結盟的建議。到了這個地步,就本來的目的而言,張騫通西域已徹底失敗!

 

再次被擒

 

  希望越大,失望越大,張騫無可奈何地接受了任務失敗的結果,於是他只好率領下屬,準備回國向漢武帝匯報。但是張騫面對一個很大的問題:如果從原路折返長安,他必須再度穿過匈奴的領土,那豈不是自投羅網?於是張騫決定要走另一條路。

 

  在大漢的西北,是塔里木盆地,匈奴位於塔里木盆地的北面,上次張騫走的「北道」,就是穿越匈奴領地的這條路。另一條路,就是所謂的「南道」,它循著塔里木盆地的南面,經過羌人控制的地域,就可以返抵大漢。羌人向來與大漢無怨無仇,走南道可說是萬無一失。不過,人算不如天算,那時候資訊不發達,張騫不知道匈奴早已控制了羌人的地盤,他選擇走南道,也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!

 

  軍臣單于的前生和張騫的前生可能是拜把兄弟,張騫再度被擒,軍臣單于也沒有對他怎樣,只是讓他和先前留在匈奴的妻兒團聚,希望他乖乖地留在匈奴終老,但是,張騫回國的意願十分強烈,他只是默默地等候機會。

 

  機會終於來了!張騫再次被扣留一年多之後,軍臣單于因病去世,匈奴內部發生了爭奪王位的糾紛,在一片混亂中,張騫帶著妻兒逃跑,沿路被匈奴追截,最後妻兒被奪回匈奴,只有他和嚮導擺脫追捕,衣衫襤縷地回到了長安。

 

開拓視野

 

  公元前126年夏天,張騫蹣跚地走進闊別了十三年的長安城,可以想像,他獲得漢武帝接見的時候,彼此是如何的激動。張騫毋忘初心,經歷滄桑,終於重返故國。以當年出使西域的原意來看,張騫的任務是徹底失敗了,但與張騫仔細的探討後,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卻認為張騫這次曠古爍今的西域之旅,成果是豐碩的。

 

  張騫開拓了大漢的國際視野,讓它知道在遼闊的西部,有廣闊的大地,眾多的國家,可以和大漢通商及進行文化交流。張騫告訴漢武帝,他在月氏國(即前大夏國的領地)發現了來自西南邛的竹杖和蜀國的布,後來才知道這些東西是商人從身毒國(今印度)運來的。這個身毒國的風土人情跟大夏國差不多,但身毒國面臨大海,而且士兵乘象作戰。

 

  根據這些資料,張騫大膽假設除了均在匈奴控制下的「北道」和「南道」之外,有另一條更便捷而又通往西域的通路!

 

  由於在西南方的大夏距離大漢上萬公里,而身毒國又在大夏的東南方,售有蜀國的特產,因此推斷身毒國應該就是在蜀國和大夏國中間,距離蜀國應該不遠。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確的,大漢通往西域諸國最佳的路徑應該是走蜀道,路短無寇。

 

封博望侯

 

  自從張騫提出繞道西南通西域的構想後,漢武帝便開始籌備開發大西南的大計,不過因為匈奴不停地滋擾,所以在一段很長的時間內,開發大西南的計劃都無法實施。

 

  公元前123年春天,將軍衛青奉令遠征匈奴,張騫充當嚮導隨軍出發。這場戰爭雙方的損失都很大,大漢最後可以算是慘勝,因而後來論功行賞,全軍之中,只有兩個人封侯,其中張騫因為熟悉地方,引導主力部隊避免了缺草斷水,獲封博望侯,這是張騫人生中最巔峰的時刻。

 

貶為庶民

 

  得意的日子往往是短暫的,兩年後公元前121年三月,張騫又再次充當嚮導,隨將軍霍去病出發,攻打匈奴。但這次張騫的運氣很差,他被分配與李廣一路,李廣率四千兵打前鋒,張騫率一萬騎在後。李廣素有「飛將軍」之稱,行軍快速,張騫的後援部隊卻追不上,結果李廣被匈奴兵包圍,四千兵戰到只剩下不到一千兵時,張騫部隊才匆匆趕到。

 

  戰後問責,張騫因為未能及時後勤,理應處斬,但大漢有一條頗為有趣的律例:生命是有價的。如果你犯了死罪,你有三個選擇,一是真的去死、二是交錢贖罪、三是以宮刑(即閹割之刑)加入獄代替[2]。張騫當了兩年博望侯,可能儲了足夠的家財,最後交錢贖罪,貶為庶民。

 

再闖西域

       

  我們不清楚張騫被貶為庶民後的日子是怎樣過的,也許他贖罪後還有足夠的金錢生活。我們只知道張騫從來沒有放棄過再闖西域的夢想,當年他向漢武帝提出開拓大西南的構想後,在皇帝的支持下,曾經組成了四支探險隊,分四路向西出發,可惜走了一兩千里之後,卻無法再前進,只好原路撤回。但這次探險也不是毫無收穫,他們發現了被中原遺忘了的大象國,滇越(即今天的雲南省一帶),由於大山的天險阻隔,滇越王對大漢是毫無頭緒的。大漢對西南夷的開拓,由唐蒙開始,到張騫發現滇越,算是個完美的總結。

 

  公元115年,張騫終於有機會東山再起。之前他被派跟隨衛青對匈奴作戰,憑著專業知識,成功替衛青引路,被封為博望侯;但後來他配合李廣對匈奴作戰,卻因為跟不上軍隊誤了大事,結果丟了侯爵,還差點賠上性命。經過這些人生的起伏,張騫知道戰爭是冒險,絕對不適合他,他的夢想是開拓遙遠的地方,於是他向漢武帝提出要求,進行另一次西域之行。

 

  張騫有一個近乎完美的計劃:首先,過去匈奴把握關道,西域不通,但到了現在,大漢已經驅逐匈奴到了大漠之北,匈奴渾邪王又投降,大漢到西域的路暢通無阻。其次,通西域的目的地應該是烏孫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這個烏孫國就是當年被月氏國滅了的國家,烏孫亡時,現在的烏孫王昆莫剛剛出生,他被抱往匈奴哺養。多年後,昆莫變成一個勇敢的戰士,他向匈奴單于請求殺敵報父仇,匈奴單于同意,並給他一支軍隊,向西攻破月氏國,奪回自己的土地。有趣的是,昆莫光復故國後,卻不肯聽匈奴使喚,亦不肯俯首稱臣,匈奴派兵去教訓他,反而被他教訓了。後來匈奴忙於應付大漢,只好把烏孫國放下不管。

 

  總結上述歷史,張騫認為,烏孫國距離大漢太遠,很難用武力降伏,最佳方法是利誘烏孫國歸附。所謂每人心目中都有個價錢,蠻夷之人向來貪戀故地,又貪求大漢財物,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賄賂烏孫王,勸他搬家。

 

  具體的辦法是這樣的:匈奴渾邪王的舊地(今名河西走廊),原是烏孫國立國的地盤,渾邪王投降後,河西走廊的大片土地反正空置,不如把它還給烏孫國,並與它結盟,共同抵禦匈奴。根據這個模式,大漢也可以安撫其他西域諸國,建立帝國的版圖。

 

  漢武帝被張騫的構思打動了,於是他拜張騫為中郎將,率領一個三百人的龐大使團,往西域出發。值得注意的是,由於這次使團的目的是賄賂西域諸國,所以隨團攜帶的財物十分可觀,包括:馬匹六百,三百供隨從使用,每人兩匹;牛羊數萬隻;黃金、錢幣、綢緞,價值數千萬。

 

  長途跋涉之後,張騫的豪華使團終於抵達烏孫國。基本上,烏孫國是個遊牧民族國家,它的首都赤谷城,距離長安八千九百里,人口約六十三萬,軍隊有十八萬八千八百人。烏孫人和匈奴人一樣,都是隨畜逐水而居,四野為家。

 

  起初烏孫王昆莫有眼不識泰山,對張騫頗為傲慢,只以匈奴單于會客的方式會見張騫,張騫認為昆莫無禮,他告訴烏孫王:「大漢皇帝是天子,我是天子的使臣,帶著禮物到來賞賜,烏孫王假如不按照大漢的儀式拜見我,請把賞賜還給我。」天朝和金錢的力量果然不同凡響,昆莫按要求對張騫行禮。

 

  禮節過後,進入實質的談判時,就不是太順利了!張騫向烏孫王提出:大漢把河西走廊還給烏孫,只要烏孫舉國東遷,大漢願意送烏孫王一個公主,兩國結為兄弟,共拒匈奴。

 

  烏孫王當面否決了張騫的建議,他說雖然張騫把大漢說得很強大,但烏孫人從未見過,萬一被騙了,豈不是賠本?而且河西走廊是個不祥之地,儘管祖先在那兒住過,但那個鬼地方離匈奴很近,萬一受到匈奴攻擊,大漢遠水救不了近火,烏孫人也是吃虧的。

 

  其實烏孫王昆莫還有一個難言之隱,因為當時烏孫國已分裂成三個國家,而這次分裂,也是他一手做成的。昆莫有十個兒子,按規矩立長子為太子,但長子早死,臨終前昆莫應長子的請求,立孫子岑陬為太子,不料兒子大祿不服,發兵叛亂,攻擊岑陬,為了保護岑陬,昆莫只好分給岑陬數萬騎兵,自己也留數萬傍身,因此昆莫的説話,對整個烏孫國而言,實在是算不了數的。

 

  張騫無計可施,只好與昆莫拉倒。其後他分派使者,前往大宛、康居、月氏、大夏等西域諸國,繼續拓展外交。他自己不久亦從烏孫打道回國,返抵長安後一年,便離開了人世。

 

歷史意義

 

  在個人而言,張騫的一生頗不平凡,充滿起伏轉折。但他生命的意義,實在遠遠超出個人。我們可以說他人生的每一個步伐,都是中華民族的步伐。從他一步一腳印第一次踏出長安起,到最後從西域回到長安作為終結,張騫實現了胸中的藍圖,為大漢開拓了遼闊的疆界。張騫死後一年多,他分派擔查西域各國的使臣陸續歸來,同時帶同西域諸國的使者,他們見識到輝煌的大漢,也得到很多好處回到家鄉。在盛名遠播下,越來越多國家和大漢接觸交流,據史料記載,當時共有三十六國遣臣來朝,而古代的絲綢之路,也是這樣開始了!

 

後記

 

  二十一世紀的今天,張騫勇於外闖,敢於開拓的精神繼續影響著我們。完稿時我注意到最近新華社的報道,中國萬米級載人深潛器科考母船「張騫號」已抵達南海目標海域,進行多項科考設備深海測試和科學調查。這片目標海域位於北緯21度、東經118度,即約東沙群島與巴士海峽之間,最深處達2,598米。我希望張騫精神可以發揚光大,年輕的一代亦秉承張騫的志向,為未來創出新天!

 

圖片來源:新華社

2016年7月21日

 

[1]月望東山,本名王月旺,海南省海口市東山鎮人,是著名的新派歷史小說家。他畢業於西南師範大學中文系,先詩而後小說,主攻趣味歷史文學,以《漢朝就是這麼瘋狂》勇奪海南文學雙年獎新人獎。他運用生命力十足的幽默文字,致力從人性的角度審視歷史,再現歷史原貌。月望東山的代表作《漢朝就是這麼瘋狂》,被譽為口碑最好的白話漢朝史。

[2]司馬遷因為得罪了皇帝,被判死刑。他作為史官,俸祿微薄,交不出足夠的錢贖罪,選擇以宮刑加入獄代替死刑,後來在獄中完成曠世名著《史記》。